《日本文學經(jīng)典漢譯評析》為《外國文學經(jīng)典漢譯評析》的系列之一。該系列圖書以外國經(jīng)典文學作品的經(jīng)典漢譯為評析對象,通過譯文與原文的對照分析,引導(dǎo)學生對文學翻譯進行理論思考與實踐探索!度毡疚膶W經(jīng)典漢譯評析》全書共分為20個章節(jié),每章節(jié)選取一部日本文學名著及對應(yīng)經(jīng)典漢譯,分別對相關(guān)作者與作品、譯介歷程及主要譯者進行簡要介紹,并附譯作選段及相應(yīng)原文,著重對譯文進行分析與評價。本書重點關(guān)注譯者的翻譯策略、翻譯方法以及傳譯效果,對文學翻譯的要點和難點進行解析。
《日本文學經(jīng)典漢譯評析》由日本文學翻譯家林少華教授任主編,選取別選了二十位作家共計二十部作品,每部作品節(jié)選了三千多字譯文予以評析,同時附以相應(yīng)的原文。
此書為七卷本外國文學經(jīng)典漢譯評析叢書之日本文學卷。我既受命任其主編,那么即將付梓之際,總該說幾句交代一下。
經(jīng)典漢譯評析,顧名思義,乃有三個問題:何為經(jīng)典、何為經(jīng)典漢譯、如何評析。分別涉及文學史、翻譯文學史和方法論。
坦率地說,相比于叢書中的英、美、俄蘇、法、德、西等西方文學,或者從世界文學角度看,日本文學中堪稱經(jīng)典的作品為數(shù)不多,影響也不夠大,因而大多時候只能在日本文學內(nèi)部加以比較和判斷。此其一。其二,僅僅是世界文學史、日本文學史意義上的經(jīng)典是不夠的,還必須是翻譯成漢語的經(jīng)典,而且必須翻譯得好。也就是說譯文本身也必須夠得上或接近經(jīng)典層次,這樣才能納入經(jīng)典漢譯陣列。與此同時,還要考慮對以研習翻譯為主的研究生(MTI)、對有志于從事文學翻譯的年輕人是否有所幫助,即能否多少成為他們的學習范本或參考書。
這樣一來,對于諸如豐子愷譯《源氏物語》、周作人譯《枕草子》、李芒譯《萬葉集》等古典文學勢必要忍痛割愛,畢竟研習古典翻譯的需求鮮乎其有。出于同樣的緣由,戲劇和詩歌也要排除。不幸的是,剛才說了,日本文學中堪稱經(jīng)典漢譯的本來就少,這么縮容之后就更少了。于是出現(xiàn)這樣一種情況:文學史上堪稱經(jīng)典的,其漢譯未必是經(jīng)典;而漢譯算得上經(jīng)典的,在文學史上又未必能以經(jīng)典稱之。說實話,作為主編的苦惱也在這里。因此,最后只好把大江健三郎和村上春樹這兩位當代作家也請了進來。不是由于他們的作品相形見絀,或其漢譯有多么不堪,而是因為一般認為大凡經(jīng)典至少要經(jīng)過五十年時間激流的反復(fù)沖洗村上本人在其名作《挪威的森林》中甚至借永澤之口宣稱對死后不足三十年的作家,原則上是不屑一顧的,那種書不足為信所幸大江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沒得諾獎的村上又是當今日本最具世界性影響的作家之一,不妨網(wǎng)開一面,姑且置五十年標準于不顧。
其三,譯文評析,如何評論和解析呢?做法主要有兩點。第一點,評析細部語句處理。也就是看語句的翻譯是不是貼得太緊甚至給原文嗆住咽住或絆住了;抑或相反,是不是較原文離得太遠、太任性,動輒一騎絕塵。私意以為,理想的文學翻譯,總是介于即與離之間,不即不離、若即若離。換言之,總是介于異化與歸化之間,或生熟之間、土洋之間,半生不熟,不土不洋。打個蹩腳的比方,好比粵菜中常見的清蒸魚、白切雞我曾客居廣東二十載以內(nèi)里略帶一絲血筋或隱約泛紅的為上佳之品。如此生熟恰到好處,非大廚不能為也。至于對錯正誤,那當然也要評析。這也并非易事。因為,何對何錯,孰正孰誤,其判斷標準也大有文章,不宜以辭典標準釋義定于一尊。若不然,豈不成了批改中學生短句翻譯作業(yè)了?須知這是文學翻譯。文學翻譯,有時候,1 2可以等于任何數(shù),而若始終等于3,難免變得單調(diào)乏味。這就涉及評析的第二點。
第二點,評析譯文的總體審美效果。國外翻譯理論有等效論等值論之說。相對而言,無論等效還是等值,在語義、語法、語體方面較為容易做到,唯獨審美效果大多不易實現(xiàn)。而審美,通過文字閱讀給人以審美愉悅這一功能恰恰是文學,也是文學翻譯的靈魂其他功能如認識功能、教育功能大體可以為其他學科、其他藝術(shù)形式所替代說極端些,作為文學翻譯,哪怕每一詞每一句譯得再無懈可擊,再貌似等效等值,而若審美意蘊未能得到充分發(fā)掘和傳達,那也是失敗的翻譯、徒具形骸的翻譯。一如畫龍而不點睛,或如漂亮而無生機的假花。自不待言,蒲公英也好,郁金香也好,原文肯定都是真花,無論如何也不能譯成塑料花,即使惟妙惟肖也斷乎不可。因此,評析當中我們分外看重這一點。
所以分外看重,里面還有一個原因:近年來文學翻譯批評以至整個文學批評往往不談審美、不談美。借用前不久逝世的翻譯家許淵沖先生批評西方語言學派翻譯理論的說法,他們最大的問題就是不談美。下焉者只談形似,上焉者也只談意似,卻不談神似,不談創(chuàng)造性。毫無疑問,如果不談美、不談美感、不談審美信息,那么文學翻譯還能成為文學翻譯,還能成為翻譯文學、成為文學嗎?二〇一八年六月浙江大學中華譯學館館長許鈞教授舉辦新時代文學翻譯的使命文學翻譯名家高峰論壇,我在會上以讓美成為文學翻譯的壓艙石為題發(fā)言,斗膽強調(diào)新時代文學翻譯的問題就是美的缺席。常言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然而事關(guān)翻譯,卻幾乎人皆失之,豈非咄咄怪事?所以新時代文學翻譯的使命,即是美的重拾與歸位,讓美成為文學翻譯實踐以及文學翻譯批評研究和教學的壓艙石。
我一向認為,文學翻譯絕不僅僅是語義、語匯、語法、語體的對接,而且是語感的對接、審美感受的對接、文學才情的對接,甚至是人文氣質(zhì)的對接、靈魂切片的對接。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曾說翻譯是靈魂間諜,進而以審美忠實四個字概括自己的所謂翻譯觀。
我傾向于認為,文學翻譯必須是文學翻譯文學。大凡文學都是藝術(shù)語言藝術(shù)。大凡藝術(shù)都需要創(chuàng)造性,因此文學翻譯也需要創(chuàng)造性。但文學翻譯畢竟是翻譯而非原創(chuàng),因此準確說來,文學翻譯屬于再創(chuàng)造的藝術(shù)。以嚴復(fù)的信達雅言之,信,側(cè)重于內(nèi)容(內(nèi)容忠實或語義忠實);達,側(cè)重于行文(行文忠實或文體忠實);雅,側(cè)重于藝術(shù)境界(藝術(shù)忠實或?qū)徝乐覍崳。信達更需要知性判斷,雅則更需要美學判斷。美學判斷要求譯者具有審美能力以至藝術(shù)悟性、文學悟性。但不可否認,這方面并非每個譯者都具有相應(yīng)的能力和悟性。與此相關(guān),翻譯或可大體分為三種:工匠型翻譯、學者型翻譯、才子型翻譯。工匠型亦步亦趨,貌似忠實;學者型中規(guī)中矩,刻意求工;才子型惟妙惟肖,意在傳神。學者型如朱光潛、季羨林,才子型如豐子愷、王道乾,二者兼具型如傅雷、梁實秋。就文學翻譯中的形式層(語言表象)、風格層(文體)和審美層(品格)這三個層面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審美層。即使叛逆,也要形式層的叛逆服從風格層,風格層的叛逆服從審美層,而審美層是不可叛逆的文學翻譯之重。在這個意義上恕我重復(fù)我的翻譯觀可以濃縮為四個字:審美忠實。
說到這里,或許哪位年輕朋友想說:本人有愛美之心,也想來個審美忠實,可是怎樣才能做到呢?這點不難也難,難也不難:培養(yǎng)語感。一如沒有車感開不好車,沒有色感畫不好畫,沒有樂感唱不好歌跳不好舞,沒有語感也搞不好翻譯,審美忠實自然無從談起。說到底,美是一種主觀感覺美感。而語言是文學美感唯一賴以附麗的載體,語感是美感的前置條件。沒有語感,就把握不了美感,審美忠實云云,只能云云而已。
那么語感從何而來呢?主要來自對原著文本的大量閱讀,貪而無厭,如醉如癡。如此一來二去,年深日久,語感自然不期而遇,水到渠成。蓋因單詞和句式是在原著語境中記得的,所以它們一開始就已掙脫了辭典干巴巴的標準釋義,而帶有種種樣樣的感性因素,比如色彩、溫度,比如氛圍、氣味,比如節(jié)奏、律動和喘息。記住的不是靜止的模板或圖片,而是鮮活的電影或視頻鏡頭。挪用木心的說法,前者好比把魚拿到桌面上觀察,后者好比在水中觀察;又好比水草(木心用來比喻《紅樓夢》中的詩),取出水,即不好。放在水中,好看。而若放在水中,自覺不自覺之間就感受到了語匯千變?nèi)f化的外延性、引申性及其微妙含義。遇到類似場合,它們就會瞬間復(fù)蘇,主動拍腦門兒報到。因此,無論解題還是翻譯,就省去許多理性推導(dǎo)時間,信手拈來,絕塵而去,時覺文思泉涌,時聞珠落玉盤,時見妙筆生花。說絕對些,語感就是一切。
好了,不再倚老賣老自鳴得意了,回到這本書上來。概而言之,這本書的選文標準,一是原文本身能否在日本文學史上稱為經(jīng)典,二是譯文能否在日本文學漢譯史上大體成為經(jīng)典。二者兼具自是再好不過。否則,以后者為主。關(guān)于評析標準,一是細部語句翻譯處理,二是整體審美效果重構(gòu)。相比之下更看重后者。如此分別選了二十位作家共計二十部作品,每部作品節(jié)選了三千多字譯文予以評析,同時附以相應(yīng)的原文。
最后請允許我稍稍偏離主題啰唆幾句。我這人可能天生性喜孤獨,說閑云野鶴未免有自命清高之嫌,反正就是沒有主動和別人打交道的愿望。對于集體活動和團隊行為,冷嘲熱諷雖不至于,但的確提不起多大興致,有時甚至持懷疑態(tài)度。加之不擅長做四平八穩(wěn)中規(guī)中矩的活計,所以幾乎從未與人合作寫過書、譯過書和搞過什么研究項目,也沒編過教科書和類似教科書的東西。此次出任這本書的主編,完全屬于破例。所以破例,一個私人性質(zhì)的原因,是總主編許鈞兄曾為一時處于凄風苦雨中的我拍案而起仗義執(zhí)言。偌大會場,唯見許兄慷慨陳詞,語驚四座。正可謂千夫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我固然性喜孤獨筆走偏鋒,但并非全然不諳世事好賴不分。這么著,當許鈞兄打來電話要我出任這套叢書的日本文學卷主編之時,我終究一咬牙答應(yīng)下來。何況,畢竟是找我做這么臉上有光的美事,而不是找我借錢或要我當小工幫忙裝修房子。
問題是自己不擅長做的事并非一咬牙兩咬牙就能擅長的。好在,一來許兄一開始就希望我以隨筆式筆法隨機生發(fā),避免弄成刻板嚴肅的論文體;二來孫立春、柯子刊兩位是我早年帶出的碩士研究生,盡管后來讀了博,當了大學老師,甚至成了教授,但在我要他們上陣相助的時候,咬沒咬牙我不曉得,反正都慨然應(yīng)允,并且為此不惜放下手頭的學術(shù)研究項目,或旗開荊楚,或兵發(fā)西湖,一路曉行夜宿,風雨兼程,很快與我會師齊魯。非常值得感謝!
全書共分二十章(所選作品各為一章)。二十章之中我負責其六,孫立春和柯子刊大體各負其七,最后由我大致統(tǒng)稿。具體分工如下:
柯子刊: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七章、第九章、第二十章(漢譯評析部分)。
孫立春:第五章、第六章、第十一章、第十三章、第十四章、第十八章、第十九章、第二十章(村上春樹與《挪威的森林》部分)。
林少華:第八章、第十章、第十二章、第十五章、第十六章、第十七章。
但愿這本小書能多多少少成為中醫(yī)良醫(yī),把脈開方,懸壺濟世;而不是法醫(yī),講起來條分縷析頭頭是道,終歸于事無補。是所望焉。
不當之處,尚希方家,有以教我。
林少華
二〇二一年八月十二日于九臺鄉(xiāng)間書屋
時關(guān)東大地玉米綴玉香瓜飄香
林少華,主編,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中國日本文學研究會副會長。研究方向為日本文學與翻譯、中日比較文學等。譯著有《挪威的森林》《海邊的卡夫卡》等村上春樹系列作品及《心》《羅生門》《雪國》《金閣寺》等日本文學名著七十余部。在《外國文學評論》《外國文學》《讀書》等學術(shù)刊物發(fā)表論文、評論文章三十余篇。著有《為了靈魂的自由村上春樹文學世界》、《村上春樹和他的作品》《落花之美》《鄉(xiāng)愁與良知》《高墻與雞蛋》等。
孫立春,編者,杭州師范大學日語系副教授、中國日本文學研究會常務(wù)理事、中國比較文學學會會員。迄今在國內(nèi)外學術(shù)期刊發(fā)表論文38篇,主編教材3部,參編詞典1部,出版專著3部、譯著2部,主持國家級、部級、省級、廳級、市級課題各1項及校級課題5項。著有《日本近現(xiàn)代作家訪華游記研究》《中國的日本近現(xiàn)代小說翻譯研究》等。
柯子刊,編者,華中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教師,博士。研究方向為翻譯學、漢日對比、日本當代文學等。著有《中國傳統(tǒng)翻譯理論觀照下的林少華文學翻譯研究》《中國傳統(tǒng)翻譯理論觀照下的林少華文學翻譯研究》《多重視角下的村上春樹文學研究》等。在《外語教育》《現(xiàn)代語言學》等期刊上發(fā)表多篇論文。
第一章 二葉亭四迷《浮云》
第二章 森鷗外《舞姬》
第三章 樋口一葉《青梅竹馬》
第四章 德富蘆花《不如歸》
第五章 泉鏡花《高野圣僧》
第六章 島崎藤村《千曲川風情》
第七章 田山花袋《棉被》
第八章 夏目漱石《草枕》
第九章 永井荷風《墨東綺譚》
第十章 谷崎潤一郎《刺青》
第十一章 芥川龍之介《羅生門》
第十二章 小林多喜二《在外地主》
第十三章 葉山嘉樹《洋灰桶里的一封信》
第十四章 堀辰雄《起風了》
第十五章 川端康成《雪國》
第十六章 太宰治《人的失格》
第十七章 三島由紀夫《金閣寺》
第十八章 井上靖《斗牛》
第十九章 大江健三郎《別了,我的書》
第二十章 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