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過斯特拉斯?jié)删S斯克果大街后，就在瓦維爾 城堡黑色 的陰影下行駛，國社黨寵愛的律師漢斯-弗蘭克就是 從這里統(tǒng) 治著波蘭政府。跟任何一個邪惡大人物的宮殿一樣， 城堡中沒 有一絲光亮透出。車子轉(zhuǎn)向東南朝維斯瓦河開去時， 辛德勒先 生和司機都沒有抬頭掃一眼城堡的城墻。波德戈爾茲 橋上的衛(wèi) 兵被派駐在冰凍的維斯瓦河之上，是為了截斷游擊隊 和其他違 反宵禁的人員在波德戈爾茲和克拉科夫之間往返，他 們對這輛 豪華轎車，對辛德勒先生的相貌，對司機遞上來的通 行證已經(jīng) 非常熟悉了。辛德勒先生經(jīng)常經(jīng)過這個檢查站，要么 是從工廠 (他廠里也有一套公寓)來市里忙公務(wù)，要么就是從他 斯特拉 斯?jié)删S斯克果大街的寓所到他扎布洛西郊外的工廠。
    夜幕降臨 后他們也經(jīng)常能見到他，正式或者半正式裝扮，到這 里或是那 里出席一次晚宴，參加一個派對或進(jìn)入某個臥室；或 許像今天 晚上這樣，到離城十公里的普拉紹夫強制勞役營，跟 黨衛(wèi)軍上 尉阿蒙·格特這個身居高位的享樂主義者共進(jìn)晚餐。
    辛德勒先 生素有在圣誕節(jié)的酒水禮物上慷慨大度的聲譽，所以 他的轎車 沒有多少耽擱就獲準(zhǔn)經(jīng)過，進(jìn)入波德戈爾茲郊區(qū)。
     可以肯定的是，到了他人生經(jīng)歷的這個階段，盡 管他喜歡 美食佳釀，辛德勒先生在前往格特司令官的晚宴途中 ，所懷有 的嫌惡還是遠(yuǎn)遠(yuǎn)大于期待之情的。事實上，每次跟阿 蒙一道坐 下來小酌，都讓他非常反感。不過辛德勒先生感受到 的厭惡又 不乏刺激，是古代的那種歡騰的憎惡感——就像中世 紀(jì)繪畫中 法官對該死的犯人表現(xiàn)出來的憎惡。即一種刺激奧斯 卡而非使 他懦弱的情感。
     阿德勒轎車沿不久前還穿越猶太人聚居區(qū)的電車 軌道疾 駛，昂貴黑皮裝飾的車內(nèi)，辛德勒先生照慣例一根接 一根地抽 著煙。不過抽得異常鎮(zhèn)靜。他手上沒有一絲緊張；他 可真是個 時髦人物。他的舉止儀態(tài)表明，他很清楚下一根香煙 、下一瓶 科涅克白蘭地在哪兒伺候著。只有他才能告訴我們， 當(dāng)他經(jīng)過 寂靜、黑暗的普羅克西姆車站時是否從酒瓶上暫時分 了神，因 為他看到一長串運畜車皮正朝利沃夫開去，運送的也 許是步兵 也許是囚犯，甚至也許真是家畜，盡管這種可能性微 乎其微。
     在離城約十公里的鄉(xiāng)間，阿德勒轎車右轉(zhuǎn)駛上耶 路撒冷大 街——這名字可真是個諷刺。在明亮的寒霜映襯下， 首先映入 辛德勒先生眼簾的是一座毀棄的猶太教會堂，然后就 是那座不 久前還叫“小耶路撒冷”的城鎮(zhèn)光禿禿的外觀，而如 今這里是 普拉紹夫強制勞役營，關(guān)押著兩萬名憂心如焚的猶太 人。門前 站崗的烏克蘭衛(wèi)兵和武裝黨衛(wèi)軍謙恭有禮地歡迎辛德 勒先生， 他在這里至少跟在波德戈爾茲橋上一樣知名。
     阿德勒轎車開到行政大樓前，然后開上一條用猶 太人的墓 石鋪就的監(jiān)獄小道。營地兩年前還是一個猶太人墓園 。格特司 令官自稱是位詩人，手邊有什么隱喻、象征，都用來 造他的集 中營。這種破碎墓石的隱喻貫穿整個集中營，將其一 分為二， 不過并未朝東延伸至格特司令官居住的別墅。
     營房過后的右手邊，有一幢原來是猶太人殯儀館 的建筑。
    它像是在宣稱這里所有的死亡都是自然死亡，皆屬自 然減員， 所有的死者也都正準(zhǔn)備裝殮。事實上這個地方如今用 作了司令 官的馬房。辛德勒先生雖說對這些景物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不過再 見之下他可能還會嘲諷地輕嗽幾聲。誠然，如果你對 新歐洲出 現(xiàn)的每一樁小小的具有諷刺意味的事實都有感于心， 它就會成 為你背上包袱的一部分，越來越重。不過辛德勒先生 能力超 凡，扛得起這樣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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