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詩漫筆》由飛白先生精選其專論翻譯的文章三十四篇,并附兩篇訪談,是作者翻譯思想與實踐的代表作和集大成之作。飛白長期致力于世界詩歌名著的研究譯介,被卞之琳先生盛贊代表了“中國譯詩藝術的成年”,有《詩!澜缭姼枋肪V》《詩海游蹤:中西詩比較講稿》《法國名家詩選》《馬雅可夫斯基詩選》《勃朗寧詩選》《哈代詩選》等數(shù)十部著譯,翻譯語種涉及拉丁文和英法西俄荷等十余種。
適讀人群 :學生,教師,家長,職場人士,一般讀者 《譯詩漫筆》首次系統(tǒng)、深入闡釋飛白“風格譯”的詩歌翻譯思想,并輔之以大量生動案例、細致分析。飛白先生的詩歌翻譯思想建立在其豐富的譯詩實踐基礎上,并受到譯界、學界的廣泛認可。他對翻譯經(jīng)驗的總結與探討不但對有志于翻譯的學生、翻譯理論研究者廣有裨益,其中體現(xiàn)出的精益求精、追求卓越的求學做事態(tài)度更能給廣大讀者以啟發(fā)。
如今詩在書市上比較受冷落。全球化時代翻譯已成熱門,詩翻譯卻屬冷門。一千個從事翻譯的人中,也不見得有幾個會嘗試譯詩。就算譯詩是一種微妙的藝術吧,談如此“小眾”的藝術有沒有意義?大家感不感興趣呢?
從實用角度看,詩翻譯確是既無用又不賺錢。雖在翻譯史上文學經(jīng)典翻譯曾長期居于主角地位,但當代世界上信息譯和功效譯爆炸式增長,藝術型翻譯被擠到邊緣,無法N海量的實用翻譯相提并論了。但從翻譯的生態(tài)學和“調色板”角度看,詩翻譯在翻譯世界里仍有非常重要的位置;從我的接觸中,也可知愛詩的青年仍然為數(shù)眾多。因此我很高興應邀參加“譯家之言”,來談譯詩藝術。
大家也許覺得譯詩藝術有點莫測高深,我將試著揭開它神秘的面紗;大家也許覺得譯詩藝術過于特殊,我將試著說明它N各型翻譯的普遍聯(lián)系。詩是每種語言開出的絢爛花朵,代表每種語言最精華的部分。所以在中國,不寫詩的人也學唐詩宋詞;就外語而論也是一樣,學外語可以從實用部分開始,但想要提高就不能不學它的詩和文學了。同理,學翻譯者也不能局限于實用翻譯,懂一點詩翻譯對提高翻譯質量是很有幫助的,這是我的切身體會。
我這“譯詩漫筆”系列,其實早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就開始寫了,當時曾引起譯界的關注和熱議,前輩詩人卞之琳還曾給以熱情鼓勵,并譽之為“中國譯詩藝術的成年”。但我因工作繁忙,寫了幾篇就暫時擱置了,而且一擱就三十年,直到在浙江大學、云南大學都下課專做科研后,才有機會續(xù)成全書。這倒也好,因為在八十年代初,我雖已積累了各種翻譯工作經(jīng)驗,也翻譯出版了十多本世界名詩,但在翻譯理論方面尚準備不足;雖然我早就有自己的翻譯主張,但也尚未作出明確的概括,有時還從眾用“傳神”之類的籠統(tǒng)說法。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把翻譯主張歸納為“風格譯”,九十年代起又給研究生教了十五年翻譯學,因此現(xiàn)在再繼續(xù)談譯詩藝術就比當年角度開闊,說得也應該更全面清晰和更有趣味了。
今天恰逢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七十周年紀念,這使我憶起:恰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十周年之際,我于1955年秋開始翻譯一部反法西斯戰(zhàn)爭名著—曾經(jīng)傳遍蘇聯(lián)紅軍前線戰(zhàn)壕的長詩《瓦西里·焦爾金》。這之前我讀外國詩已有多年,但沒譯過,直到特瓦爾多夫斯基這部“在場”的詩打動了我,而我試譯的段落也打動了戰(zhàn)士朋友,于是貿然決定翻譯整部長詩,這是我譯詩歌名著的開端。屈指算來,我的譯詩已走過六十年路程,書(包括著譯和主編,主編《世界詩庫》等書比著譯還費力)也出版到第四十五本了。N其中“文革”十年外,我的全部業(yè)余生活一直N譯詩為伴,而譯詩航跡遍及世界,我因而得到了一個“詩海水手”的昵稱。
那么,繼我的前一本講稿《詩海游蹤》之后,聽老水手再來講述《譯詩漫筆》吧。
飛白
2015年9月3日
譯詩滿六十周年之際于云南大學外國語學院
飛白先生歷任浙江大學中文系教授、美國爾賽納斯學院(Ursinus College)英文系客座教授、云南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浙江省比較文學與外國文學學會名譽會長等。有《詩!澜缭姼枋肪V》《詩海游蹤:中西詩比較講稿》《法國名家詩選》《馬雅可夫斯基詩選》《勃朗寧詩選》《哈代詩選》等數(shù)十部著譯,翻譯語種涉及拉丁文和英法西俄荷等十余種。其譯作等身,獲中國圖書獎一等獎、國家圖書獎提名獎、全國優(yōu)秀外國文學圖書獎特別獎等主要獎項十余種。
前 言
第一輯
翻譯的三分法 3
翻譯的調色板 12
韻里情深 17
詩是用詞兒寫成的 29
譯者的闡釋 35
試解不解之謎 46
制筌者說 60
“火雞”公案 66
跨境的詩翻譯 74
第二輯
初試風格譯 87
撥開直譯意譯之霧 99
翻譯的多維世界 104
碟子和“醬油” 109
為不忠實一辯 120
為忠實一辯 126
信道瓶頸和詩的“口徑” 134
留白,還是填空? 145
譯者的角色 154
扮演一回宣傳員兼美容師 161
第三輯
譯詩需要敏銳聽覺 171
接受格律的挑戰(zhàn) 181
轉譯之“隔” 192
“音樂占第一位”和“不可不作誤釋” 200
鐐銬,還是翅膀? 209
詩的建筑美 217
語言的骨骼和血肉 226
“讀起來不像譯文”好不好? 236
New Year’s Eve與除夕夜 243
詞兒是為詩服務的 250
第四輯
馬雅可夫斯基詩的音韻和意境 259
詩的信息與忠實的標準 276
談談詩感 296
我的譯詩觀 311
論風格譯 313
附 錄
詩海一生 345
遠航詩海的老水手 382
在三型翻譯中,信息型語義譯著眼于指稱性語義信息而過濾掉一切聯(lián)想信息,必要時還要用元語言功能作定義加以限定,目的是把它提純成為“單息”。翻譯時按線性解碼,只限于語法轉換所要求的和考慮語境所要求的最低限度機動,近似直譯或最佳水平的電腦翻譯。近二十年來電腦翻譯已有長足的進步,再升級幾代就有望代替人工做絕大部分信息譯工作了。審美型藝術譯或我所主張的“風格譯”則是“復息”翻譯,它要力求保留原文攜帶的(至少一部分)聯(lián)想意義、風格意義、文化意義、互文意義、隱喻意義、音韻意義和情感意義,絕不能隨便拋棄或過濾掉。從審美觀點看,藝術性文本蘊含的顯然是復息而不是單息,由于是多維的立體信息,其信息量比提純了的指稱性信息要豐富許多倍,因而是不可能通過狹窄的翻譯“信道”全面?zhèn)鬟f的。譯者要忠于原作的復息,但又不得不作艱難的權衡取舍,優(yōu)選出最重要的風格信息,并在對原作藝術信息融會貫通的基礎上,在譯文重塑中設法體現(xiàn)原作者的風格特色和作品的藝術魅力。這就是藝術型風格譯難度大于信息型語義譯的緣故。又因為在各方面都可能有所取舍有所變通,體現(xiàn)比信息型線性翻譯更大的機動性,所以藝術型風格譯看起來近似“再創(chuàng)作”而與簡單化的直譯不同。本書“漫筆”所談的主要是這方面的體驗和探討。功效型(作用型)交際譯如前所述,以超語言的實用效益為目的,不受語言文本信息嚴格約束,故在各種翻譯中機動性最大,屬于自由譯。功效型翻譯不僅允許,甚至往往還必須超出通常標準的翻譯范圍,不僅允許不忠實,甚至往往還必須不忠實于原文。例如法國超市Carrefour原意“十字路口”,譯成“家樂!迸c原意無關,是為投合中國文化心理而采取的歸化譯法;飲料品牌“Pepsi-Cola”(百事可樂)中的“Pepsi”原意“消化”(源自希臘語的pepsis),而植物名“cola” 的標準音譯應作“可拉”。但根據(jù)商業(yè)營銷目的(超文本目的)卻不能這樣譯,若忠實翻譯成“消化可拉”,大概沒有一個人敢喝,疑心喝了這樣的飲料拉肚子。而用功效譯法譯的“百事可樂”卻非常親民,達到了效益最大化。這還遠不是太大的機動,如果說“百事可樂”的翻譯是“移位”的話,那么像影片名“Gone with the Wind”譯作“亂世佳人”等翻譯,其實就不是翻譯而是另外起名了。還有文字游戲類的娛樂性文本,因機巧建立在字形字音或詞義雙關基礎上,一旦脫離源語文字就無法成立,故用常規(guī)方式不可譯,若要翻譯也只能采用功效譯法,在譯入語中另起爐灶重寫仿制,以求保持有效的逗樂功能。所以,要論翻譯自由度,功效型翻譯首屈一指。與多數(shù)人的直覺相反,雖然藝術型風格譯看起來機動性和變異性大于信息型翻譯,實際上卻比信息型更受限制,更不自由。因為信息型翻譯只受詞義的單維約束,而對表達方式則要求不嚴,只要正確傳遞指稱信息而不歪曲就完成任務;藝術型翻譯卻要受原作復息的多維制約,為了在譯文中重塑逼真的藝術形象,達到多維藝術效果,不得不千方百計,費盡苦心,故實際上是三類型中最不自由的翻譯。功效型翻譯雖然往往也含多維信息,卻不要求與源文本對等。在功效譯中,原作至高無上的王位已被推翻,“源文本”僅僅被看作譯者的“信息來源”或“原料”,翻譯產(chǎn)品不論在詞義上、形式上、風格上均不受源文本約束和校驗,而且強烈傾向于適應譯入語文化。凡功效翻譯都只求有效,不求等效。做好功效型翻譯當然也難,但難度不在追求翻譯對等上,而在如何制作能達到最大效益的文本的技巧和藝術上。一位翻譯家朋友贈我兩本著作,一本《論信達雅》是討論翻譯標準的,另一本《對外傳播學概要》是討論外宣翻譯問題的。我讀后覺得十分有趣的是,前者所主張的翻譯標準條條都不適用于后一本書,后者所述則處處打破前者的規(guī)范。因為后者談的對外宣傳屬功效型翻譯,不受所提翻譯標準約束。作者自己卻絲毫不感到兩書之間有矛盾,因為在他心目中這本來是不相干的事。還有在詩翻譯中堅持直譯詞義信息的譯家們,用他們的標準尺度衡量和批評我的譯詩,因我所用的風格譯方法無法納入他們的框架,便認為飛白譯詩中“逐字逐句直譯的也不少”,但更多是“大膽的意譯,有的地方簡直像是改寫”,對此感到大惑不解。其實是因他們的度量衡與我的不對號,所以無法作出正確描述。這都說明翻譯類型不同導致標準之不可通用,也說明劃分翻譯類型確有必要。這里討論的“標準”不是主觀設置的規(guī)定,而是社會實踐形成的常規(guī)。根據(jù)各種翻譯功能,不同的翻譯方法和不同的常規(guī)評價標準是自然生成的。問題只在于我們應該正視和承認這一現(xiàn)實。對我提這樣的觀點,有人詰難道:“假如劃分三型翻譯,弄出三種翻譯標準,那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嗎?”我對此的回答是:“信達雅”是經(jīng)典翻譯引領的時代的產(chǎn)物,如今到了信息時代,翻譯世界多元化了,單一標準已不適應翻譯多功能的實際。亂象由此而生,為消除亂象就得承認不同翻譯類型有不同的規(guī)范。比如說比賽籃球、足球、排球三大球吧,假如不區(qū)分三種比